【天天新视野】知识性与思想性的立体呈现
(相关资料图)
陈 芳
《当代西方前沿文学理论》（湘潭大学出版社2023年版）是蔡熙教授呕心五年撰写而成的研究生教材，荟聚近二十年来西方文学理论研究的最新成果，可谓匠心独具。这部教材共九章，每章独立成篇。笔者结合自身的研究方向，以第九章“治疗诗学”为例，谈谈自己的阅读心得。
文学除了认识、教育和审美功能以外，其最原初的也是最重要的治疗功能却常常被理性所遮蔽。诸如祝咒祷念之词、神话巫术之仪等前现代治疗方式都被拒斥在科学理性的大门之外，只能接受现代性的“祛魅”。直到后现代语境的到来，文学的治疗功能才重新获得被发现、被阐释的契机。叶舒宪教授曾在《文学人类学教程》中辟单章列举了八种民族志来展现文学的神圣治疗功能。而现在，蔡熙教授把“治疗诗学”作为文论专题写入研究生教材《当代西方前沿文学理论》，并以自身的田野案例与治疗诗学理论互证互析，更加深入地挖掘了文学治疗的诗学价值。这一章从理论脉络的梳理再到批评实践的细致剖析，充分而全面地展现了文艺治疗功能再认识的途径，对于理解“文学”的发生和功能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和当代价值。
治疗诗学知识谱系的立体呈现。西方文论中，艺术起源论众说纷纭，但从艺术的原始形态和原初功能考虑，巫术起源说有其自身的合理性。艺术与祭祀仪式密切相关，净化和宣泄着人们的情感，也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卡塔西斯”（Katharsis）。因此，作者以“卡塔西斯”为源点，纵向梳理了不同时期的学者针对卡塔西斯的治疗本质和功能的各种解说，表明卡塔西斯是通过释放郁结于人们内心的情绪，“在审美的情感中得到美的享受和愉悦，使人的精神得到提升”的过程中达到治疗的效果。在知识体系的建构中，作者体现出了较为开阔的学术视野和历史性的学术眼光，从古希腊到现代，从亚里士多德、希腊化时期的哲学流派、明托诺、弗洛伊德、尼采、卢卡奇、弗莱到罗兰·巴尔特，从悲剧、哲学、医学、精神分析学、音乐再到文学，作者以时间为主线，系统勾勒出文艺治疗的解说图式，全面而深刻。在文学治疗理论方面，作者着重阐释了德勒兹的“精神分裂分析”文论。精神分裂分析文论是一种思考生命的方式，始终坚持差异和生成，将作家视为临床医生，将文学视为症状学。作者对德勒兹症状学的理念及方法论作了详细论述，不仅言简意赅，而且深入浅出，为我们理解文学治疗大有助益。在此基础上，作者还在横向上例举出诸如“诗歌治疗”、“戏剧疗法”、“音乐治疗”、“故事治疗”等治疗方式，理论高度概括的同时，充分显示出治疗方式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如此，作者通过纵向的脉络梳理和横向的并置，把西方治疗诗学的知识谱系完整而立体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突显出鲜明的系统性和全面性。
二、“对话式”的中西文论会通。此章不仅系统梳理和分析了西方治疗诗学的整体脉络，而且还注重运用“对话主义”的理念对中西文论进行比较分析，正如作者在书中提到，文学的净化和宣泄功能从来就不是西方所独有的，而是世界文学共有的现象。基于此，作者主要从早期和现代两个时间维度来论述中国的治疗诗学。早在春秋时期，管子便提出了“止怒莫若诗，去忧莫如乐”的论断。也就是说，人们很早就已经认识到诗和乐可以排解忧愁，调节情绪，具有治疗之功效。在早期的宗教仪式中，萨满更是凭借歌曲和舞蹈来进入他与神明沟通的状态，进而演变为人神沟通的中介，“他们宣扬巫术，成为人们的身体、思想和精神上的治疗者。”作者先从张光直、艾利亚德、藤野岩友等学者着眼，论述屈原《楚辞》的巫术或宗教背景，肯定屈原诗歌的治疗价值；再从《黄帝内经》、《七发》、《说苑辨物》等文本出发，阐明用“诗教”、“文气”、“艺境”、“解惑”等方式达到陶冶性情、治愈疾病的目的。不仅如此，作者还列举了朱光潜、宗白华的切身感受来述说文学作为语言符号的精神慰藉之效。最后，作者从文学创作入手，列举了诸多作家对文学治疗功能的认同，清晰描绘出作家与苦闷情绪的互动关系，从而阐释文学的治疗功能与认知、审美功能同等重要。总的来说，作者在系统且全面阐释治疗诗学脉络的前提下，注重中西对话、史论结合，力图解除现代性的理论遮蔽，最后落脚于呈现文学原初的治疗功能。
三、“案例式”的批评实践举隅。笔者认为，此章最为亮眼之处在于作者的批评实践部分。这些案例都是作者多年坚持面向田野、深耕田野，将田野与文本深度且紧密融合的学术佳作。作者以苗族史诗《亚鲁王》为研究对象，分别从田野案例和文本案例两个层面来探讨史诗的仪式叙事和精神治疗功能。作者认为充分发挥想象的作用，是苗族医疗的基础，通过精神感召和情绪调节来触发人体自愈机制，从而达到防病治病的效果。在深描治病仪式的基础上，作者从文学人类学的视角对史诗文本如何治病作了三个方面的分析。一是认为“亚鲁”作为集体无意识原型，普遍存在于苗族人的生活经验之中，是原始意象和原始幻觉的象征，属于民间信仰治疗。仪式一旦触及原型，就会唤醒沉淀在苗族人内心深处的记忆来维持人性的完整，从而达到治疗的功效。二是认为史诗的医疗效果离不开神圣的仪式空间和仪式展演，符号情境的建构能够帮助解决个人和社会的精神困境，净化心灵的同时恢复精神活力。三是认为仪式语言有着神奇疗效，仪式中语言的节奏和语调都能营造和调动一种神秘氛围，具有巨大的精神感召能力，从而达到治疗效果。这些论述均建立在扎实的田野工作和缜密的学理分析之上，这在以往的国内西方文论教材中近乎阙如，很大程度上深化了治疗诗学的理论阐释和批评实践。
总而言之，《当代西方前沿文学理论》作为一部研究生教材，紧扣“前沿”二字，不仅关注目前学界热烈讨论但未列入教材的知识点，而且注重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试图通过范例来加深学生对理论的理解，从而内化和建构自身的知识体系，知识性和思想性相得益彰。可以说，这部教材不仅拓展了国内西方文论教材的学术视野和空间，使学生能够从教材中获知文学理论发展的最新动态，同时也对该领域和与之相关的学科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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